午夜，是阴食鬼狩猎的时间。
可眼前这两只似乎并没有跟随它们的大部队去寻找猎物，而是来到这阴河之畔，看模样，倒像是要用饮水的办法填充肚子。
“果然这世界上处处都有可怜人。”
只是一想到这里，常荣连忙甩了甩头。
开什么玩笑？可怜人？这东西能算是人么？
继续顺着水流向阴河的尽头处行进，常荣能够感受到，在那尽头，有一个通风的洞口，丝丝微弱的光线也是从哪里钻进来的。
阴河之水，或甘甜清冽，或苦涩冰寒，但总归也还能忍受，只是这可怜的常荣，刚出虎穴，就非常倒霉地碰上这样一处腥臭味浓郁到呛人的。
而这也恰恰证明了他的想法——能以这样的水为饮，不说一般人干不出来，只要是个人，他就干不出来！
“阿妈，那个是什么？”
嗯？
在说我么？
常荣一双鱼眼向后瞄了瞄，只见两双比他更恐怖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。
游！拼命地游！
在这种只有一个出口的地方，万一被堵住，那便是只有死路一条！
常荣放开了一切限制，体内所剩无几的修为尽数被他逼至尾部，奋力向前，将自身的速度提升至最快。
“从没见过能游这么快的，难道是什么新的品种？”
哗啦！
常荣只觉得身体一轻，整个人（整条鱼）便被捉住，拎出了水面。
接连扭动了几下，却发现那阴食鬼母亲力量奇大无比，根本无法挣脱。
“阿妈，这个能吃吗？我饿。”
虽然语言不通，但若是依靠神识，常荣倒是能够大致明白眼前这对母子的对话是什么含义。
“阿妈先尝一尝，如果没毒的话，你再吃。”
什么情况？
不是说阴食鬼非人，且生性凶残么？怎么会这样......
常荣完全忽略了她们两个关于要吃掉自己的对话，而是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那个母亲的眼神上。
这是他第一次接触这种被传言成洪水猛兽的生命，可他却发现，自己一直以来的认知，或许是错的。
此时、此地，只有他们三个，而那个母亲，也仅仅是一个母亲。
害怕自己的孩子会因为吃错食物而中毒的母亲。
常荣出神之际，阴食鬼母亲张开了嘴巴，尖利的牙齿转眼便要刺破他变化出来的身体。
“哈雅，逃避集体狩猎，是违反族规的，你难道不知道么？”
另一边，一个拥有满背纹路的雄性阴食鬼从黑暗中走了出来，从他的话语中不难分析出，眼前这个名叫哈雅的阴食鬼母亲，似乎是一个“逃兵”。
“我没有，只是我刚出生的孩子太饿了，他需要先吃些东西。”
常荣看着那几乎与哈雅等高的小阴食鬼，他很难相信，这家伙竟然是刚刚出生。
果真是个与人族不同的物种。
啪！
令他没有想到的是，那看起来很强壮的阴食鬼，竟立即闪身过来，挥手便打掉了哈雅手中的鱼，也就是常荣自己。
“想吃东西，先狩猎，但你们已经触犯了族规，必须要接受处罚！”
掉落在地上的常荣，很配合地扑腾了几下，扮演一条鱼这件事，他是认真的。
只是对于那壮汉（姑且将之称作壮汉）所说的处罚，常荣则是嗤之以鼻，这种人，就他小时候上私塾的时候，总是向先生打小报告，说某某如何的家伙一样。
“那好吧，要怎么处罚？”
哈雅用那双令人恐惧的眼睛紧盯着壮汉，但这一回，她的神情又发生了变化，与刚才出手捉鱼的时候又不同了。
或许对于人族或是鬼族什么的来说，天下之大，莫不要以自己为尊，但凡体态样貌不同，所思所感不论有无差别，那也是异类，只要是异类，便都要杀！
当然，在杀之前，还要先扣上顶凶恶残忍的帽子，仿佛如此，才能够佐证自己是天之骄子，一切行为皆是正义。
可即便是阴食鬼，就没有感情了么？
“栝砾。”
从那壮汉的口中说出了一个令常荣不解的词汇，为何不解呢？倒不是因为他无法以神识去感受。
而是因为在他的理解当中，这个词的意思是——新生。
“阿妈？什么是栝砾？”一旁的小阴食鬼也同样对这个词汇无法理解。
那壮汉来到他的身旁，咧开嘴巴，像是在笑：“栝砾，就是一寸寸脱去现在的血肉，让魂灵升至伟大的母的身边。”
这！
原来“栝砾”，竟然是活生生地将人剥皮致死的意思吗？
不，不止是剥皮，因为是血肉，所以在剥皮之后，还要一寸寸“脱去”，那与地狱当中的千刀万剐有什么区别？
常荣甚至毫不怀疑，便是那最后一句，什么“魂灵升至伟大的母的身边”也肯定是刑罚的一部分，甚至可能会比前面的还要痛苦。
“不！你不能这样对我，我要见我的丈夫，他才是族长！只有他拥有处罚我的权力！”
因为阴食鬼并没有与人类一样的眉毛，所以便不存在挑眉的动作，但即便如此，常荣依旧能够看出他眼里嘲弄的意味。
“一个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族长大人宠幸过的贱奴，别说像我这样尊贵的卫士，就算其他最普通的族人，现在也能处置你！”
噗通一声，哈雅被壮汉推了一把，落进了阴河里。
“脏兮兮的，先洗干净，再执行栝砾！”
“你为什么推我阿妈！”
一旁的小阴食鬼见哈雅被推入河里，终于知道了这壮汉本来的目的就是欺负他母子二人，索性不管三七二十一，冲上去便咬住了他的肩膀。
壮汉吃痛，一双大眼又瞪起了几分，他抬手便抓住了小阴食鬼的头颅，两指在他的颌骨上稍稍施加力量，小阴食鬼便松开了嘴巴。
将其拿在鼻息间嗅了嗅，壮汉先是轻“咦”了一声，随后又深深看了一眼水中的哈雅。
“为什么要用水藻盖住他的气味？”
那阴河并不太深，以阴食鬼的身材，完全可以坐立在其中。
哈雅在阴河里挣扎着起身，也不回答，而是直接冲壮汉冲了过来，身上散发出一种不同于鬼修的危险气息。
此时不走，更待何时？
只是常荣看着那对母子，不知为何，想起了少年时，还未受师父点化的自己。
